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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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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5 章

“到了。”

兩匹馬在金黃草原上馳騁,從遠處看去,這不過是兩個小點。相對於坦闊無邊的天地,兩個小點行進得很慢,從日出到日落,又從日落到日出。

第五個日出來臨時,馬上的兩人終於接近遠在天邊的山。

她們沿著溪流進入山中,在高處看到了藏在山腳下的鎮子。

“累死了,到了之後我要先洗個熱水澡。”馬上的白衣女子道。

“別忘了,我們不是來這裏休息。”黑衣女子道。

白衣女子扯下面紗,露出一雙細長的眼睛,她笑道:“妹與,這裏就我們兩個,你別再裝什麽大巫了。”

黑衣女子也扯下了面紗,嘴角露出一點笑意:“走吧。”

兩人驅馬前往山下的城鎮。

秋天的時候,天神山山上白雪皚皚,腳下是一片黃色,叫人分不清是大地還是草木的顏色。

山腳下的鎮子叫天神鎮。

一開始,天神山下零星有幾個村子,因巫覡和官兵在此地駐紮,村子漸漸成了鎮子。

巫覡大都出生煙雨蒙蒙的南方,來到這樣一個苦寒之地,一時很難習慣。

不過時間久了,也就看慣了。打開窗能看到雪山,同時陽光亮得刺眼。當年跟隨巫首來到天神山看守窮奇的巫覡們,大部分埋在了天神山腳下。

如今天神鎮的許多居民參著駐紮在此的巫覡的血。有時走在街上,迎面走來一個人,叫人分不清他到底是本地人還是從南方來的商人。

妹與從小在天神鎮長大,直到十歲的時候,被巫首看中,帶到了良渚城。

自此以後再難回家。

“啊啊,我想吃大娘親手做的饃饃和羊肉面,李家面館的臊子面也好吃,炸醬面也不錯,該吃哪個先呢?要不今天吃羊肉面,明天吃炸醬面吧……妹與,你聽到聲音了麽?”

白衣女子揚起眉毛,看向山中深處。

一道細微但真切的呼救聲從那裏傳出來。

“好像是在求救,我們走哪邊?”

兩人的面前,有一左一右,右邊通向鎮子,左邊通向山中深處。

“我也聽到了。”妹與道。

她已經把掉頭轉向左邊。

白衣女子戲謔地道:“你不是急著要回鎮子麽?”

妹與道:“你看到妖氣了麽?”

白衣女子道:“沒有,不過深山老林中,即使沒有妖氣,也可能是我們不知道的生物存在,希望別是土匪盜賊之類。”

林中小徑筆直延伸至深處,小徑兩旁長著松樹、冷杉、沙棘,兩人不得不下馬步行。

妹與忽然停下腳步,她看向來時的方向,那裏原本應該是通往山路的出口,但此時被松樹擋住了去路。

“你看那邊有處人家。”

小徑深處,果然有座茅草屋,星星點點的燈光從窗邊門縫露出來。

妹與上前要敲門,門卻自己開了。

是被風吹開的。

門虛掩著。

妹與和白衣女人對視一眼,分別按住了腰間的兵器。

妹與走進去,茅草屋中,已有兩個人。一個女人,一個男人。

女人年輕貌美,一雙眼睛美得如同星辰。她身著白色紗裙,一擡手,紗裙便閃爍著星星點點。

男人也年輕,他容顏英俊瀟灑,一身舒袍廣袖,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跑來深山之中。

誰也沒有救命的意思。

屋裏的兩人聽到動靜,齊齊看了過來。

白衣女子瞇起眼睛道:“沒想到這裏有人了,我們還想著來借宿一晚。”

年輕男人笑道:“我是來避雨的,幸好這荒山之中還有一處茅草屋。”

妹與道:“避雨?外面沒有下雨。”

年輕男人道:“哦?想來是雨停了,看來我也該和夏蟬姑娘告別了。”

年輕男人剛站起身,門忽然被更猛烈的風吹開,重重朝墻上撞去。

“啊,下雪了。”夏蟬也站了起來,看著門外,語氣輕快地道。

雪花從門外飄了進來,門前很快積滿白雪,屋中的溫度也降了下來,爐火搖曳不定,穿梭在雪花之間的風刮得人臉疼。

年輕男人奇怪地道:“怎麽會突然下雪?明明我進山之前還是晴空高照,何況現在還不到冬天呢。”

夏蟬笑道:“公子不是本地人吧,在天神山,山上下雪、山下晴天的事可不少呢。這兩位姑娘也過來坐吧,喝杯茶暖暖身子,等雪停了再走,怎樣?”

白衣女人笑道:“看來只能這樣了。”

四個人坐在爐火旁邊,氣氛詭異地安靜下來。

沒有人說話,年輕女人環視一圈,拍手笑道:“這樣太安靜,太無聊了!不要浪費了這個夜晚,我們來一次圍爐夜話,如何?”

年輕男人饒有興趣地道:“圍爐夜話?”

夏蟬笑道:“我們不談人生,就一人說一個故事,好不好?”

白衣女人也笑道:“好像還挺有意思,可是誰先說呢?”

“我先來。”年輕男人看著另外三個女人,揚起自信的笑。

年輕男人來自繁華的金陵,姓馮名旭,出生於富貴之家。因他是男子,一出生便受到十二分的寵愛,要風得風,要雨得雨。

馮旭不想考取功名,憑祖上留下來的財富,只要不碰賭,也夠他花幾輩子了。

他愛好廣泛,游山玩水,釣魚騎馬鬥茶,無一不在話下。

但時間一長,很快就煩膩了。

馮旭正琢磨著做點什麽的時候,有人送了他一幅美人圖。

馮旭自己就收藏了不少珍奇古玩,因此沒有抱什麽希望。

誰知道看到了畫,一發不可收拾。

美人圖上有個粉衣美人,美人倚靠在閣樓欄桿上,惆悵地看著湖中雨景。

馮旭一看到美人,便被她那百轉千回的幽怨吸引了。馮旭茶飯不思夜不能寐,日夜欣賞美人圖,終於在一個深夜,馮旭夢到自己在一片湖泊上泛舟。

燈火迷離中,他看到了被關在閣樓上的粉衣美人。

粉衣美人驚訝於他的出現,驚慌不已。

“姑娘不要害怕,小生是金陵馮旭,無意誤入此處,不想唐突了姑娘。”

粉衣美人細細打量馮旭,發現他似乎的確沒有惡意,這才放下心來。

粉衣美人名叫醜兒,她獨自一人在閣樓上生活,寂寞無聊,如今看到有人出現,便邀請馮旭喝酒賞湖。

兩人吟詩作畫過了一夜,臨近天亮,醜兒趁馮旭不備,一把將他推入湖中。

馮旭嚇了一跳,正要大罵她心狠手辣,結果發現窗外大亮,哪有什麽湖水閣樓粉衣美人,他正躺在自家床上呢。

馮旭醒來,急急忙忙檢查美人圖,發現畫中的粉衣美人露出了一點笑。

馮旭心神蕩漾,可第二天夜裏,他沒有進入閣樓,甚至連夢都沒做。第三天、第四天依然如此,直到第五天,馮旭才在夢中看到了閣樓。

一日不見兮,思之如狂。

馮旭如今才懂得了鳳求凰的真正含義。他對醜兒傾訴衷腸,本以為醜兒也對他有意,沒想到醜兒竟然驚慌失措,叫他快走。

馮旭不解。

“馮公子,我本是錢塘人家的女兒,一日在河邊玩耍,被一個道士擄走,要我服從於他,我不肯,他便在湖中建了座閣樓,既不讓我出去,也不讓別人進來,如今不知你怎麽來了,趁那道士還不知道,你趕緊走吧!”

馮旭氣憤道:“天下竟然有這樣不講道理的事!你放心,我們城中有不少巫覡和尚道士,我這就去把他們請來,一定救你出來!”

醜兒忙道:“萬萬不可!那道士不僅厲害,還挾持了我娘和我爹,若是你被發現,我娘和我爹都會受他危害。”

馮旭越發憐惜醜兒,他道:“娘子別急,我來幫你。”

醜兒告訴馮旭,那道士每日午時準時到閣樓上中午飯,日日如此,從不缺席。馮旭知道後,試著白天入睡,發現不僅能入夢,還能帶東西。

於是在道士來閣樓之前,馮旭把刀藏在懷中。

醜兒讓馮旭躲進櫃子中。

道士果然如期前來。

那是個胖子。

胖道士來時,看到醜兒準備了美酒佳肴,心中奇怪,正要發問,醜兒垂淚道:“如今我已滿二十,自從被你擄走後,獨自在這閣樓上過了三年,我已經想通了,與其在這裏白白浪費時間,不如遂了你的願。”

胖道士以為醜兒放棄了抵抗,當即大喜,不疑有他,接過醜兒的酒就喝。

馮旭在縫隙中瞧得一清二楚,從屏風後跳了出來,揮刀刺向胖道士。

胖道士雖胖,手腳可靈活,三下五除二便制服了馮旭,大罵道:“好你個浪□□人,竟與別的男人私會,還想來謀害於我!”

正要揮刀,突然渾身不能動彈,還吐出一口鮮血。

醜兒忙解開了馮旭的繩索,兩人慌慌張張逃下樓去。

馮旭問其緣故,醜兒才道,她趁道士不備,在飯菜裏下了毒藥。

因道士每每來時,必定要先喝一口酒,大概是想著醜兒被關在閣樓中,肯定下不了毒,這才沒有防備。

兩人跑到樓下,卻發現波濤洶湧,根本不能乘船跑出去,樓上是道士痛苦地嚎叫。不知過了多久,湖面才風平浪靜,連船也不見了,幸好道士並沒有出現。兩人惴惴不安,重新上樓去,發現樓上飯菜撒了一地,屏風、桌椅倒在地上,道士不知哪裏去了。

兩人在樓上沒有等到道士的到來,又離不開閣樓,幹脆待在閣樓中消磨時間。入了夜,馮旭躺在榻上休息,不知不覺間睡著了,等天大亮時,他才醒來。

這一覺睡醒,馮旭發現自己身在家中,而畫中的醜兒正對著他在笑。從此,馮旭幹脆連門也不出,叫人把飯菜送到門口。

馮家人看到他這等模樣,念叨他一定是被魑魅魍魎纏住了,要拉他去見巫覡。馮旭害怕巫覡收走醜兒,連夜帶著美人圖跑出了家門,游山玩水樂不思蜀。

“馮公子的故事可真浪漫,不知這醜兒姑娘是真的,還是馮公子編出來哄我們的?”白衣女人笑道。

馮旭道:“當然是真的,我可以把畫借給你們看。”

大概是看到在座的都是女人,馮旭的防備心沒有那麽重。他從懷中拿出一幅畫,在眾人面前徐徐展開。

畫上有片湖水,湖中有座閣樓,可閣樓上空無一人。

白衣女子道:“公子果然是在說笑,哪裏有什麽醜兒姑娘?”

馮旭也有點奇怪,聽到白衣女子的話也不惱,只是笑道:“也許是醜兒怕羞,躲起來了。”

夏蟬道:“真可惜,我也想見見醜兒姑娘。”

白衣女子欲言又止,最終還是道:“接下來由我講第二個故事吧。”

南方有一種靈草,名為艾。人若口含艾草,可以看到埋在地下的珍寶。不少礦工借此發了財。

但艾草有個缺點,若是超過百天不吐出艾草,人就會長出毛、利爪、尾巴,變成野獸,而吐出的艾草,會失去效果。因此這種艾草又被稱為百日艾。

白衣女子聽說了這種艾草,特意來到大南縣,想看看到底是真是假。

但她在大南縣尋找了半年,都沒有找到百日艾。

直到有一天,一個猛虎從山下跑進城裏,驚動了一大片人。

白衣女子也跟著去看熱鬧,大家一時被突然出現的猛獸嚇了一跳,沒有人想到要去阻攔。

猛虎如入無人之境,闖進一戶人家中,把那人家嚇得半死。

但誰也沒有料到的是,猛虎沒有傷人,還從口中吐出一個三歲大小的孩子,放在這戶人家院子中便跳墻跑了,引得眾人紛紛前來觀看。

那戶人家女主人姓王,男主人姓程。王夫人一看到孩子,登時哇哇大哭,旁人不解,一問才知道,原來程老爺帶孩子外出,已有三個月沒回來。王夫人垂足頓胸,哭說孩子想看百日艾,程老爺寵愛孩子,便帶孩子進了山,沒想到兩人被困在山中已有三個月,程老爺還成了一只老虎。

也許是虎毒不食子,亦或許是尚且保留著一絲人性,總之,變成了老虎的程老爺最終找到了家的方向,把孩子送回了家。孩子沒有吃百日艾,這才沒有變成野獸。

這件事造成了不小轟動,到了夜裏,還有人跑來打聽情況。

等大家都散去,一道黑影翻進王家的院子。

那影子趁夜摸到王夫人的房中,想要抱走孩子,結果驚動了王夫人。

王夫人奮力抵抗,大家聽到了她的呼救聲,都趕來幫忙。

“你們猜,那個想偷走孩子的人是誰?”白衣女人說得口渴了,給自己倒了一杯茶。

馮旭道:“不是土匪盜賊?”

白衣女人笑道:“哪有土匪盜賊不去拿金銀財寶,反來搶孩子的?”

馮旭道:“到底是誰想搶走孩子?”

大家把黑衣人帶到光亮處,都大吃一驚,竟然是王夫人的鄰居孟氏!

大家問他為何要偷走孩子,孟氏遮遮掩掩不肯說。白衣女人也在來幫忙的人群中,她提議,既然孟氏不肯說實話,按照律法,應處以磔(zhe)刑,割肉離骨,斷其四肢,最後斷其咽喉,也就是俗稱的千刀萬剮。

孟氏被嚇得瑟瑟發抖,連忙交代了事情經過。

他看到王老爺帶著兒子進山中尋找珍寶,想到王老爺此前因發現百日艾而尋到珍寶發財的事,心中起了一絲嫉妒。

他跟隨王老爺的蹤跡,也進了山中。

也許是過於自信,王老爺沒有註意到腳下的山洞,和孩子掉了進去。

孟氏趕緊上前,發現那是個狹長的山洞,如果沒有人在洞口外幫忙,他們不可能上得來。

孟氏猶豫了。

反正是他們自己掉進去的,和他沒關系。他們過了那麽久的好日子,吃點苦是應該的。

孟氏走了。

他算不上好,可壞又不夠徹底。

孟氏每天都去采摘果子之類投進山洞中,免得兩人餓死。

直到有一天,他聽到從山洞深處傳來的一聲虎嘯,嚇得跑開了。

沒想到王老爺竟然沒有吐出百日艾,變成了猛獸!

王夫人恨極了孟氏,當即要和他拼命,還是被大家攔了下來。

“最後,程老爺有沒有被找回來呢?”馮旭問道。

白衣女人搖頭道:“找不回來了,已經變成了真正的虎。”

馮旭道:“這個故事聽起來不怎麽好,聽得人有些悶悶的。那孟氏雖然沒有含著百日艾,卻和野獸無異。”

白衣女人道:“世上本來就沒有那麽多因果報應的事嘛,正是因為沒有,人才愛聽。”

夏蟬突然道:“那你找到百日艾了麽?”

白衣女人搖頭道:“沒有,都被孟氏一人拔光了,他看到那麽多人因百日艾變成有錢人,心裏憤憤不平,為了不讓大家變得跟他一樣有錢,他特意把附近的百日艾連根拔起,好叫明年也長不出百日艾。”

馮旭道:“這人也太壞了!”

白衣女人道:“是啊,他惹了眾怒,下場可慘了呢。”

至於下場到底是什麽,白衣女人卻不說了。

夏蟬道:“就剩我們兩個還沒講故事了,誰先講呢?”

她看著妹與,笑意吟吟。

妹與道:“我先來。”

據說這個世界於混沌中誕生,誕生之時,世界是一片汪洋大海,很久很久以後,出現了四時變化、日月更替,才有了如今的春夏秋冬,白天黑夜。

屋裏安靜了好大一會兒,只有爐火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音。

良久,夏蟬愕然:“這就完了?”

妹與道:“完了。”

白衣女人大笑道:“她根本不會講故事!”

妹與道:“這也是故事。”

夏蟬沈思了一會兒,道:“好吧,我來講最後一個故事。”

很久很久以前,久到這個世界剛出現四時變化、日月更替的時候,天神山出現了世界上第一片雪花。

“夏蟬姑娘怎麽知道是天神山出現了世界上的第一片雪花,可有什麽說法或是證據?”馮旭不禁問道。

“別插話!這是在講故事。”夏蟬瞪一眼馮旭。

馮旭神色訕訕,不說話了。

夏蟬繼續道。

第一片雪花初次來到這個世界,充滿了好奇,它沒有在天神山停留,而是隨著山川,感受春暖花開、綠樹成蔭、橙紅橘綠、冰天雪地,直到來到大海的面前。順帶一提,那時候天神山還不叫天神山,山本沒有名字。

波瀾壯闊的大海讓雪花感到震撼,它還沒有見過比大海更美麗的事物。

雪花為大海的美麗所陶醉。

於是它決定做一件事。

它要把大海占為己有,日夜欣賞大海的美麗。

雪花是這麽想的,也這麽做了。

它吹了一口氣,流動的大海變成了冰川。

雪花滿意極了。

但沒過多久它就厭倦了,又開始往前走,大海被它拋之腦後。

雪花一直走一直走,直到重新看見天神山。

雪花感覺到一絲疲倦,它躺在天神山頂,沈沈睡去,醒來的時候發現滄海桑田,冰川正在融化,幾乎要全部變成海洋了。

不過這次,雪花對大海失去了興致。

它發現,這片土地上冒出的一個個小東西,他們會動、會哭、會笑、會生氣,還會打架,看起來更有意思。

“好了,這就是我的故事。”年輕姑娘拍手道。

妹與道:“這算不上好故事。”

夏蟬服氣道:“那也比你的故事好多了。”

妹與道:“雪花醒了,好好待在山上就是,為何要下山?”

夏蟬挑起眉:“憑什麽不能下山?還從來沒有敢管雪花的!”

砰!

爐火熄滅了。

茅草屋內一股刺人的寒意,分不清是從哪裏帶來的。

“雪!”馮旭指著篝火大叫。

潔白晶瑩的雪花從篝火下迅速蔓延,茅草屋眨眼間被冰雪覆蓋。

“火!”

馮旭又叫起來,他吃驚地看著妹與。只見妹與虛空畫符,兩道金光從她身邊迸出,直沖年輕姑娘!鎖鏈上金光流轉,所到之處,冰雪化成流水,滴滴答答到處都是。

“熱熱熱熱死了!”

年輕女人大叫起來,連忙退後了兩步,大袍一揮,竟然直接擋住了鎖鏈。

金色鎖鏈和冰雪相撞,發出陣陣嗡嗡的聲音,震得人耳朵發麻。又見冰雪快速融化,金色鎖鏈立馬爬上年輕女人的雙手,眼看就要綁住她。可不等妹與和白衣女人松口氣,那金色鎖鏈寸寸斷裂,化為灰燼!

“嘻嘻,騙你的!”年輕女人做了個鬼臉,驀然間退至門口,“你這人沒意思,我不和你玩了!”

她丟下這句話,眨眼間消失了,留下一個寒冷刺骨的草廬。

馮旭急道:“大師,妖怪逃走了!”

白衣女人看向妹與,道:“要追麽?”

妹與盯著那年輕女人離開的方向,道:“沒必要,她回山上去了。”

馮旭傻眼道:“大師,你們不去抓妖怪?”

白衣女人不耐煩地道:“你知不知道天神山有多高?我還想問問你,你到現在沒發現事實麽?”

馮旭一楞:“事實?”

白衣女人盯著他,一字一頓道:“你已經死了。”

馮旭想笑,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:“死了?我?不可能——”

一絲黑氣如同藤蔓一般,從馮旭的手上脖子、臉上長出來。

不過黑氣也就到此為止了。

草廬中金光流轉,黑氣煙消雲散。

馮旭臉上還保持著驚恐的表情,但他的手、腳、身體一點點在空中化成齏粉,直到最後一根頭發也消失。

一身錦衣跌落在地。

“真可憐,這人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。”

白衣女子彎下腰,在衣服中撿起一樣東西。

是一幅畫。

美人圖徐徐展開在兩人的面前,但開了一半的時候,一道黑影逃也似的竄出畫中。那道黑影極快,可是有人比其更快——

妹與截住黑影,反手將黑影扔到枯草堆中。

“大師饒命、大師饒命!”黑影化成女人,跪在地上痛哭流涕。

白衣女人冷眼道:“你是醜兒?”

女人哭哭啼啼:“妾身名醜兒。”

白衣女人皺眉道:“你和馮旭究竟是怎麽回事?可別想用馮旭說的那些忽悠我!”

醜兒垂淚道:“那都是我騙他的。”

白衣女人和妹與對視一眼,又同時看向醜兒。

“我沒有被什麽道士關在畫中,我是生於畫上的精靈,那套說辭不過是為了哄騙馮旭,好叫他迷戀上我罷了,”眼看兩人面色不好,醜兒忙道,“兩位大師饒命!其實,我也是逼不得已受人脅迫。”

白衣女人道:“說清楚。”

醜兒道:“我生於畫,見不得火,但這秘密被馮旭的叔叔知道了,他威脅我,若我不能迷惑馮旭,就一把火燒了我。我只好聽他的吩咐,可我和馮旭日久生情,不希望他被自己的叔叔害死,便擅自把他變成了骷髏,如此,馮旭不會死,我們也能長相廝守……”

說話間,醜兒的聲音越來越輕,她的身體化成星星點點,美人圖也隨之成了一幅空畫。

“人心難測。”白衣女子搖搖頭。她已看慣了這種事,雖不覺得出奇,卻還是難免難受。

“懷遠,走吧,雪停了。”茅草屋門口,妹與朝同伴招手。

妹與和同伴穿過天神鎮,進入天神山。此時山中還未入夜,天上已掛起一片月亮。

清冷的月亮靜靜地看著在大地起伏間馬不停蹄的兩人。

兩個小點離雪山越來越近,直到面前出現依山而建的寨子,兩人才慢下來。

寨子前有個瞭望塔。塔山的人早看到了兩人,當兩人靠近,便示意身後的寨子開門。

“妹與和文懷遠來了!”

妹與和文懷遠還沒有進寨子,便聞到一股強烈的血腥味,以及揮之不散的妖氣。

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到,窮奇出世,恐怕寨子損傷慘重。

進了寨子,兩人下了馬,寨子中的情形果然如她們所預料的那樣,到處是血跡和殘垣斷壁,沒有人閑著,不是照顧傷員,就是在修補屋頂。

寨子的盡頭,已經有人在等著了。

“秦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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